「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
忽然響起的輕咳聲驀地打破了燕淮心底的悲痛,他眼瞳驟亮,兩步便走到了太后的床前,傾身一看,卻見適才不見聲息的太后竟然已經微微的睜開了眸子。
燕淮忙蹲下身來,「母后?」
他試探性的一問,太后張了張嘴吧,卻沒有發出聲音來。
燕淮忙轉而看向秦莞,「怎麼回事?」
秦莞面上汗意未乾,面色更是有些慘白,聞言她還沒開口,陳嬤嬤便眼紅著笑道,「皇上,太后娘娘已經能喝下藥了……」
陳嬤嬤說完,秦莞才有些疲憊的道,「皇上放心,太后娘娘能喝下藥醒來這一關便算過了一半了,眼下她意識還不甚清醒,她沒法說話的。」
燕淮聞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,卻是看著陳嬤嬤道,「既然是好事,你適才喊叫什麼?!」
正是陳嬤嬤的喊叫讓大家以為太后出了什麼險狀。
陳嬤嬤聞言立刻面露幾分歉意,垂眸道,「請皇上恕罪,這是這位小姐的吩咐,適才太后娘娘喝下了葯,卻未見醒來,這位小姐一邊給太后娘娘施針,一邊讓奴婢在太后娘娘耳邊喊她,說太后若是聽見身邊熟悉的聲音,會醒來的更快些。」
燕淮這才明白陳嬤嬤那一喊竟然有這等玄機,他不由看向秦莞,「丫頭,你又立了大功。」
秦莞垂眸,「民女不敢,能救得太后娘娘也是民女之福。」
燕淮見秦莞面色慘白便道,「是不是施針耗了許多精神?眼下還要做什麼?」
秦莞搖頭,「暫不用做什麼,太后娘娘服用了續命湯,眼下便等娘娘的意識一點點的恢復,藥力也需要時間起作用,待會兒太后娘娘會繼續昏睡,卯時之前會再醒過來,那個時候繼續服用這續命湯,到午時服用第三次,若這三次太后娘娘都能無礙服下,那太后娘娘此番便算是真的過了。」
燕淮聞言一顆心又提了起來,「那若是不能呢?」
秦莞便道,「那便要繼續施針。」微微一頓,秦莞抬眸看一眼燕淮道,「可若是那般的話,太后娘娘的身體便會真如兩位太醫所言,會承受不住,所以最好的結果便是太后娘娘順利的喝下卯時和午時的兩次葯。」
燕淮眼神微暗,「你有幾分把握?」
秦莞抬眸和燕淮對視了一眼,「八分。」
一聽「八分」二字,燕淮堵在胸口那口氣便散了幾分,經過這一次,燕淮可說對秦莞的醫術信任不已,要知道她可是做到了太醫院院判都沒有做到的事!
「好,朕知道了。」說著,燕淮面色溫和幾分直起身來,「你受累了,這一次沒叫朕失望。」
秦莞眉眼微垂,「皇上這一次相信民女,民女亦十分感激。」
燕淮朗聲一笑,正要說話,外面一個宮婢走到門口來,「皇上,和太醫來了。」
一聽此話,燕淮面色一沉,看了一眼秦莞道,「讓和太醫進來。」
秦莞見狀,稍稍後退一步站到了一邊去,她知道,這是燕淮要讓和太醫再探看探看太后的病情了,對此她並不介懷,眼下看著雖然救了太后,可燕淮讓時常照看太后病情的太醫看看才會更為放心。
這般想著,秦莞便覺後背上落著許多目光,秦莞沒回頭去看,卻也知道自己身後站滿了人,不僅如此,燕遲也在眾人之間,秦莞背脊微挺,一時站著沒動。
很快,看顧太后病情的和太醫進了內室,這位和太醫同樣也是個年過不惑的老者,進得門來,先對著屋內的主子們行了大禮方才上前給太后問脈。
他不知從何處被叫來,此刻跑的滿臉皆是大汗,走到床邊深深喘了幾口氣方才開始問脈,他亦十分慎重的來回了幾次,然後面色才送快下來。
「皇上,太后娘娘脈息之中的兇險之象已除了。」
和太醫一開口,燕淮眼底的憂色便又少了一分,他轉身看了看秦莞,眼底皆是滿意激賞之色,「很好,和太醫,你既入了宮,今夜便先留在宮中照料,方子照著九丫頭的方子。」
和太醫一聽太后病危,魂都嚇掉了一半,如今得知太后沒出大礙,心中自然大大鬆了一口氣,別說用秦莞的方子,便是讓他給秦莞打下手都可。
和太醫連連應聲退下,燕淮這才看著秦莞道,「外面風急雪驟,不然你也留在宮中?」
秦莞一聽忙搖頭,不說別的,她若是徹夜不歸,茯苓只怕會擔心死了,且今夜是過年,沒道理她留在宮中,「今夜是除夕,民女無論如何要回府的。」
燕淮挑眉,「讓你留在宮中又如何了?忠勇候他們已經先回府了。」
秦莞猶豫一瞬,「府中還有幾個侍奴等著民女回府過年,若是民女未歸,只怕她們這個年都過不好的……」
燕淮聞言倒是笑了,秦莞父母雙亡,難為她心中記掛著幾個親近的奴婢。
既然如此,燕淮也不為難秦莞,「今日立了大功,是一定要賞的,不過你一個人,賞賜便明日再給,你想回府,那朕就安排人送你回府去,明日太后醒了,若是有需只怕還會召你入宮來……」
秦莞忙福了福身,「多謝皇上。」
燕淮點點頭,正要吩咐袁慶去準備車馬送秦莞走,眼風一瞟,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燕遲,燕淮心中微動一下,「燕遲,不如你送九丫頭回府?」
燕淮知道他們這一路上是如何入京的,而此刻這想法自然是正中燕遲下懷。
燕遲心中滿意,面上卻不顯,「好,燕遲正也打算出宮,請皇上放心,燕遲一定將九姑娘平平安安送到忠勇候府。」
燕淮點點頭,自然是放了心,今夜是除夕,哪怕是風雪急驟京城之中也自有熱鬧,若是沒有燕遲,燕淮還真有些不放心。
燕遲走到秦莞身邊,將斗篷遞給了秦莞,秦莞的眼神和燕遲一觸即分,將斗篷接過去披了上,趙淑華見狀嘆了口氣,「看來我給九姑娘準備的禮物也沒法子讓她帶著了,乾脆,就和明日皇上的賞賜一起送到侯府算了。」
秦莞忙福身,「多謝皇后娘娘。」
趙淑華走上前去,一把拉住了秦莞的手,柔聲道,「是我應該謝你才是,你救了太后娘娘,皇上和我都要謝你,可惜時辰晚了,不然定然讓你去我那裡坐坐,今夜你先回府,改日我再讓人接你入宮來玩耍。」
趙淑華一邊說著,一邊替秦莞理了理斗篷的領子,她堂堂皇后之尊,此刻這親近秦莞之意卻是分明,燕遲在旁眸色微深,這邊廂,馮齡素和燕徹、燕麒幾人亦是將目光落在秦莞的身上,馮齡素見趙淑華這般也想說話,可還沒動唇便聽燕遲道,「皇后娘娘,時辰不早了,我還是和九姑娘早些出宮的好。」
趙淑華一笑,「好,你送她我們也放心的很。」
說著看向燕淮,燕淮便揮了揮手,「去吧,讓袁慶給你們安排。」
燕遲拱手行了一禮,秦莞亦對著燕淮和趙淑華福了福身,而後燕遲抬步,秦莞緊跟在燕遲身後,一起出了這壽康宮的內室之門。
二人一前一後離開,趙淑華便道,「燕遲去錦州,想來和九丫頭熟識的。」
燕淮一笑,「可不是,太長公主還託付了燕遲照顧,委實是將那丫頭當做心尖上的人了。」
趙淑華便唇角微彎,「她生的這般模樣,能醫人不說,還這般懂事,誰不會把她當做心尖上的人呢?再者,光是這幅樣貌,放在京城之中也的確需要個庇護,姑奶奶她一定是全部都考慮周到了的。」
這麼一說,燕淮的雙眸便眯了眯,這麼一想,秦莞似乎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,這念頭剛冒起來,燕淮便掃了一眼自己的幾個兒子,他心中雖動了幾分念頭,可卻未表露,只轉身走到太后床邊,目光落在太后有些枯槁的面容之上。
皇子們一到十四五歲,便有無數人關心著他們的婚事,雖然皇子們位置高高在上,可真要論起來,他們的選擇卻委實不算多,而不管是皇后還是素貴妃,因是生母都更為上心,姑娘們的家世,性格,長相,等等,她們皆了解的十分仔細,不僅如此,其實等皇子們到了十歲真正要開始著手此事的時候,她們心中其實早就有了人選。
在秦莞沒回來之前,她們各自有各自的打算,可眼下,卻不同了。
燕淮到底是一國之君,兒女的婚嫁他考慮的並不多,因而此刻他也沒有多想,又陪了太后一會兒,便見太后果然又昏睡了過去,今夜雖然是除夕,燕淮卻還有公務要處理,再加上時辰委實晚了,燕淮乾脆讓皇后等人都散了去,又對幾個皇子道,「今天晚上風雪太大,又是過年,你們多陪陪你們母親,燕麒也留在宮裡吧。」
燕淮封王的兒子只有燕徹和燕麒,如今燕徹入主東宮,自然不需要出宮,其他人年紀都還尚小,眼下自然都教養在宮中不需要出宮,聽這麼一說,燕麒自然也應下,燕淮又交代了和太醫和陳嬤嬤,這才帶著一行人出了壽康宮。
燕淮御輦當先起駕,其他人便也陸陸續續的上了車輦,燕淮既然要他們多陪母親,燕徹和燕蓁便上了趙淑華的車輦,燕麒則上了馮齡素的車輦,宛妃宋宛清亦帶著八皇子一起回宮,只有生母已逝的六皇子由下人護送著朝自己的宮殿而去。
趙淑華的車輦之上,燕蓁眨眨眼看著燕徹,「哥哥怎麼神不守舍的?」
趙淑華唇角微彎看著燕徹,「徹兒,你莫不是……」
趙淑華欲言又止,燕蓁卻反應極快的道,「哥哥莫不是喜歡上了秦府的那位九姑娘?」
燕徹眉頭微皺,「莫要胡言。」
燕蓁笑嘻嘻的抱著趙淑華的胳膊,「母后,這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?那位九姑娘的確生的好看呀,不過……我瞧著哥哥好像又對朝羽姐姐有意。」
趙淑華看了燕徹一瞬,「徹兒,你怎麼想的?」
燕徹看著趙淑華搖了搖頭,「母親,兒臣的心不會變。」
趙淑華點點頭,先摸了摸燕蓁的臉頰才嘆了口氣,「秦莞那丫頭的確不錯,不過……可惜了……」
「可惜什麼?」燕蓁大睜著一雙杏眸看著趙淑華,趙淑華點了點她的鼻尖,「可惜她沒有像你這樣,有一個做皇后的母親,還有一個當太子的哥哥。」
燕蓁先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趙淑華的意思,她卻一本正經道,「可是母親,哥哥已經是太子了啊,為什麼還要有一個家世顯赫的妻子呢?」
趙淑華將她摟在懷中,「傻孩子,這不是你要想的,你若是喜歡秦莞那丫頭,下一回召她入宮一同玩耍便是。」
燕蓁想不明白,見趙淑華也不打算多說,便點點頭不再多言。
趙淑華便又看著燕徹,「徹兒,你莫不是還在想沈家那丫頭吧?」
燕徹沒說話,只一雙眸子仍然沁著幾分深沉之意,燕蓁轉了轉眸子,「就是那個同樣也生的極美的沈家姐姐?我攏共只見過她兩回,倒是沒有比她更安靜的人了。」
趙淑華便道,「沈家丫頭,到底有個做大理寺卿的父親,秦莞,卻是什麼都沒有。」說著趙淑華目光微凝,「不過說起來,她二人的氣質倒是有相似之地。」
同一時間,馮齡素正在車輦之中冷笑,「皇后的動作太快了,我看她是知道皇上看重秦家那九丫頭,所以想示好拉攏,我命人去取的東西今夜被皇后搶白了一道,可最終她也沒能送的出去,明日一早,我找個由頭也送些賞賜到侯府去。」
燕麒眉頭皺著,有些不以為然,「母妃動這些心思做什麼?」
馮齡素沒好氣的瞪著燕麒,「還不是為了你?」
燕麒搖了搖頭,目光卻有些沉凝,「不知怎的,我總覺的秦府九姑娘有些熟悉。」
馮齡素挑眉,「哦?你見過她?」
燕麒搖頭,「應該是沒有的,不過今日見到她的時候總覺的她的身形儀態有幾分熟悉,好像在哪裡見到過,可是我又肯定,絕對沒見過她……」
馮齡素唇角微抿,「那你這感覺從何而來,莫非,你相中了她?」
燕麒聞言鳳眸微眯,眼底露出一分野獸似的薄光來,「她……倒是比秦朝羽耐看許多,不過……忠勇候府顯然是站在太子那邊的。」
說著話,燕麒腦海之中卻浮現出秦莞的樣子來,這般一想,他忽然眼底一亮道,「我知道了——我知道為何覺得她有些眼熟了——」
馮齡素看著自家兒子,「為何?」
燕麒看著馮齡素,「母妃可記得沈家的那個女兒?從前定給燕徹的那個姑娘?」
馮齡素有幾分茫然,「你是說早前定給太子的那位雍王妃?」
燕麒點點頭,「正是,母妃還記得她嗎?你也是見過她一次的,母妃就不覺得,這兩個人的氣質有幾分相像嗎?」
馮齡素仔細的回憶了一會兒,而後才費力的想到了一點點畫面,隨即點頭,「你不說我都忘記了,沈家那個姑娘也是氣質清華的人物,不過聽說她不愛出門,除非下旨讓她入宮,否則她連別家茶會都不去走動,性格也真是古怪。」
說著馮齡素又警告道,「這話你也就同我說說便可,萬不敢在你父皇面前提起,你父皇對瑾妃還是上了幾分心的,她出了事,你父皇十分介意,凡是和她有關的,往後都要避諱。」
燕麒揚了揚下頜,「我知道,母妃放心。」說著又喃喃道,「我就說怎麼看著她總覺得有點熟悉,卻原來是像那個人,沈家的女兒短命可憐,她的身世似乎也不怎麼好。」
馮齡素頷首,「秦家二爺和二夫人早就沒了,她如今等於在侯府寄人籬下。」
燕麒聞言下頜微抬,眼底露出幾分遺憾來,「真是可惜了……」
……
……
夜色漸深,風急雪驟,袁慶安排好的馬車從壽康宮前出發,直朝正陽門去。
駕車的是內務府的太監,馬車裡,燕遲落座便將秦莞攬入了自己懷中,秦莞一愣,忙想掙扎,可下一瞬,燕遲卻在她耳邊輕「噓」了一聲。
秦莞微愣,燕遲便將秦莞的雙手放在了自己胸口,又一把將她抱了個滿懷。
秦莞手貼在燕遲溫熱的胸膛,甚至能感受到燕遲強有力的心跳,一時間,連她的心跳也被帶的快了兩分,燕遲沒做別的,只將她抱在懷中,饒是如此,過了半盞差的時間秦莞的手和身子才暖了起來,燕遲有所覺,便將她抱的輕了些,秦莞換了個姿勢,靠在了燕遲的懷抱之中,車廂之中一片昏光,卻是暖意融融。
二人都未說話,卻又有之中難言的默契於車廂之中縈繞,燕遲知道秦莞累極,此刻只想給她溫暖讓她放鬆休息,而秦莞亦明白燕遲之心,輕輕的將眸子閉了上。
就這般未曾開口,馬車於宮道之上走了兩柱香的時辰便到了正陽門前,出了正陽門,又直出正華門,一出正華門,便見白楓準備好了另外一輛馬車在宮外候著,燕遲令駕車的宮人和馬車返回,帶著秦莞上了自己的馬車。
一上車,燕遲還是將秦莞雙手抓在了自己掌中暖著,「是不是累壞了?」
秦莞本是自持之人,可到了燕遲面前,到底也露了幾分疲態,「有點兒,太后今天晚上的病況的確兇險的很,若是再晚上個把時辰,便藥石難救了。」
話音落下,馬車已緩緩慢行起來,在宮裡,秦莞很不得讓車夫走快些,可眼下一出宮,秦莞卻半點不想催促白楓,而白楓亦是平平穩穩走著。
燕遲忽然在秦莞指尖之上吻了一下,又認真道,「多謝你。」
秦莞挑了挑眉頭,「你同我還需一個謝字?」
燕遲揚唇,「父王並非太后娘娘所出,聽聞太后娘娘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幾分厲害的,可是卻對小一輩的極好,後來父王的母妃病逝,太后就更對父王頗多照顧,雖然並非嫡親的祖母,可她在我心中,卻也是極親近的人。」
秦莞聞言語聲一柔,「你放心,我雖說了八分把握,可其實有九分,只要不是宮女嬤嬤們忘記了喂葯,太后娘娘這一次一定會平安過去。」
燕遲笑意一濃,秦莞為了安撫他,竟然也會玩笑了,別說忘記喂葯了,此刻壽康宮的宮女嬤嬤們只怕連個盹兒都不會打,「我自然信你,本來我想太后的病干係重大,不願你遷入其中,可當時情況危急,我只一個念頭,只有你能救太后。」
秦莞唇角微彎,沒說就算他人沒來,她也會被馮沉碧推出去,「你倒是信我,當時我不知太后娘娘到底得的什麼病,心中還有幾分遲疑。」
「因我記得你說過,只要有一個人信你,你便不會叫那個人失望。」燕遲語聲低柔,說著在秦莞面頰上撫了撫,「我便是那個一直信你之人。」
這話直拂的秦莞心弦微動,燕遲身上吸引她的地方頗多,這一點卻是舉足輕重的一點,秦莞正覺心中有些動容,忽然,燕遲竟然往她掌心之中塞了一個什麼,秦莞忙攤開手掌一看,這一看,卻見她掌心之中躺著一塊瑩瑩的美玉,那美玉乃是一塊圓佩,上面複雜的蘭紋和龍紋交疊一起,邊緣又皆是祥雲紋的細緻鏤空,仔細的看,最中間還寫著一個什麼字,可因為那個字刻的極小,秦莞在這昏光之中竟然認不出來。
這塊美玉觸手生溫質地通透晶瑩,上面的刻紋更是在玉牌之上十分複雜少見,一看便是一塊寶貝,秦莞看了看手中玉牌,又看著燕遲,「這是什麼?」
燕遲唇角微揚,「今日過年,這是給你的壓歲錢。」
秦莞一愕,「給我的壓歲錢?」說著自己先笑起來,「我又不是小孩子……」
燕遲卻不許秦莞推辭,一把握住她的小手,連她掌心的玉牌也一起握住,「若是給你別的,你定然怕叫人發現,此物你貼身戴在心口,可祛晦壓崇,亦是我護你之心。」
燕遲這般說了,秦莞哪裡還能推拒,何況今夜可是過年啊。
秦莞本以為今年這個年定然凄風苦雨慘淡非常,更要在對父母的思念和悲痛之中渡過,可陰差陽錯的,竟然有了和燕遲獨處之機,秦莞心中微酸,掙開燕遲的手掌,抬手便將這玉牌掛在了自己脖頸之上,又將領口一牽,把玉牌藏進了衣物裡面。
燕遲見她果然戴上了這玉牌,心中高興非常,不由又將她攬入了懷中,片刻,輕聲一嘆,「如此,也算是過了一個年了。」
秦莞只覺燕遲語氣之中有幾分涼薄之意,卻不確定他為何事而嘆,而他這話,也將她心底的澀然引了出來,秦莞雙手抱住燕遲腰身,將腦袋埋到了燕遲胸前。
到底是過年,去宮中參加宮宴不算過年,得了許多上次不算過年,跟著人潮去看燈會去放紙炮不算過年,得有親人團圓方才能過年。
燕遲獨自一人在京中,秦莞更是孤身一個,她二人何其相像,燕遲憐她,她又何嘗不憐惜燕遲,在秦莞的記憶之中,她只依稀記得睿親王妃也早早過世了,燕遲沒有母親,父親亦不在京中,說起來,倒是她要好一些,最起碼秦述夫婦如今待她也還算好。
馬車迎著風雪,沿著主道往興樂坊去,只見臨安城之中一片燈火萬家之景象,而街道之上人卻稀稀拉拉起來,兩個時辰之前,帝後登正華門之時這城樓之外還有潑天的熱鬧,可到了現在,所有人都回家同家人吃年飯了,街道之上便顯得冷清起來,偶爾一兩聲紙炮的響,伴著孩童們的嬉笑打鬧,一種出離於熱鬧之外的孤寂之感頓時襲上心頭。
秦莞抱著燕遲的手臂不由得收緊了。
燕遲彷彿知道秦莞的心情,不由也將她抱緊了幾分,二人於車廂之中相擁,這個風雪呼嘯的除夕之夜便暖了幾分,過了許久,秦莞才低聲道,「我記得恭親王世子要你除夕之夜去尋他喝酒?待會兒,你還要去嗎?」
燕遲摸了摸她發頂,「將你送回去便去。」
秦莞點點頭,心中鬆了一口氣,她雖然是獨自一人,可到底回了侯府還有那一大家子,可若燕遲回睿親王府,卻只他一個,雖然他是大男人多半不覺得有什麼,可她想來卻覺心疼,如今知道他不是一個人過年,她心底便好受的多。
「還有一事,我從未問你,你當初在錦州,背脊之上的重傷如何來的?」
秦莞忽然又開口,卻是問起了一直在心底掛心的事,當初她為燕遲看傷之時就知道他的傷勢不簡單,可那個時候她和他雲泥之別,她更不會探問他的私事,於是沒問,後來回京城頗多坎坷,也無絕好機會,如今秦莞回京,開始意識到了京城之中權力的紛亂之後,方下意識覺得,燕遲所受的傷定然和京城中的人有關。
既是如此,那今夜宮宴之上看他和皇帝以及諸位皇子言笑晏晏便都是假的——
聽此一問,燕遲撫摸著她發頂的手一頓,沉吟一瞬之後才道,「那件事並無確鑿證據,不過,應該和朔西軍之中的權利爭奪有關,若父王能繼續執掌朔西軍,將來,這朔西軍的軍權必定是交給我的,便是如今,我在朔西軍中的權力也僅次於父王,父王一來信任我,二來,因我在父王也不會將權力分出去,如此,那些急於想爭奪朔西軍軍權的人便按捺不住了。」
一個月前,秦莞聽到朝堂之爭,會覺得朝堂黨爭是距離她很遙遠的事,可如今,燕遲說起軍中之事她也不覺陌生,彷彿今日宮廷之中走一遭,讓她真正成了一個京城貴女一般,那觸目可見的「權力」二字讓她避無可避,既是如此,她也並非不知朝爭之人。
「爭得雖然是朔西的軍權,可那爭權的人,卻是在京城的。」
秦莞這話不是疑問,而是肯定,燕遲聞言卻笑一下,「此事無需你掛心,我知道如何應付。」說著,燕遲又放開秦莞看著她道,「你既問我,想來便是你已經知道了此種險惡,所以,莞莞,你往後在宮內宮外行走,皆要小心為上。」
秦莞忙點頭,「你放心,我知道——」
少時的秦莞未曾接觸過京城的圈子,後來到了京城,接觸了一分便覺不喜,她既然沒有功利之心,便不會強迫自己去做不喜之事,後來若非她莫名其妙的被定為雍王妃,只怕她連宮門都不想進,彼時她雖已見到了宮牆之內的榮華,卻到底懵懵懂懂只看得到表面,後來自家的滅門讓她驚覺京城光鮮之下的善惡,再然後,當她重回京城,看到的還是那些,可想到的卻全然不同,別的不說,今夜馮沉碧便叫她見識到了何為算計。
「好。」馬車越走越慢,燕遲知道,已經到了興樂坊了,他便撫摸著秦莞的面頰道,「今夜你救了太后,明日必定會成為京中目光所集之處,明日里,甚至皇上還會召你入宮,內宮之中,皇后和素貴妃立場不同,其他的妃嬪或是自保或是有所選擇,也都抱著利己之心,若往後你入內宮,切記不可插手她們之間的爭鬥,明哲保身為上。」
秦莞自然應下,「你放心,我雖不曾經歷,可我到底還是明白,那麼多人守著皇上一人,期間種種再加上皇位,可想而知了。」
秦莞本就是燕遲見過的最為聰穎的女子,此一言燕遲便知她心中有數,於是稍稍放心了兩分,而這時,馬車已經完全停了下來,燕遲看著秦莞的臉,又覺有無數的話想要交代,今夜這一場宮宴,他知道有多少人看著她,京城之中,只有皇帝才可安然無恙享受那麼多人的注視,而對別人來說,鋒芒太過並非好事。
更何況,眼前這人是這般叫人神魂不守……
這般想著,燕遲低頭吻了下去,這臨安城說是虎狼之地也不為過,秦莞雖不是任人欺負的兔子,可要他忍受那麼多人看她卻也叫他懊惱,然而她這樣好的人,他又如何忍心掩下她的風華?燕遲心中充斥著矛盾,這一吻便吻的越來越深,秦莞身上穿著裙裳罩著厚厚的斗篷,燕遲越吻越覺燥熱難耐,一把抱過秦莞放在他腿上,手順著她的裙擺便探了進去,隔著薄薄的襯褲,觸到她溫熱的肌膚方才叫他覺得好受了幾分,然而,他小腹之下卻又有更大的火被勾了出來,眼看著就要難以自持,燕遲忽的停了下來。
二人同時僵了片刻,粗重的呼吸聲在馬車之中暗響,半晌,秦莞方才從燕遲腿上退了下來,她捏了捏燕遲握著他的手,提醒道,「我到了,你該去尋離殿下了。」
燕遲抿唇,淺吸一口氣替她將斗篷系好,「你這幾日多半會被宣召入宮,我會想法子見你,若有急事,讓白櫻知會我便好。」
秦莞點點頭,先是轉身欲要下車,然後,又忽然轉身塞給了燕遲一個香囊。
燕遲還沒問是什麼,秦莞便道,「解酒丸。」
說著,人轉身往馬車之下走去,車簾起落,燕遲只聽到秦府的府門吱呀一聲開了,繼而,似乎有秦琰的聲音響了起來,燕遲握著香囊,唇角笑意一閃而逝。
「主子,去恭親王府嗎?」
等一會兒不見燕遲下令,白楓索性一問。
燕遲沉吟一瞬,搖頭,「燕離要陪王妃,我也回府陪一會兒母親吧。」
白楓愣了愣,馬鞭揚了起來。
……
……
仁壽堂之內,胡氏交疊著雙手在身前,著急的來回踱步。
「怎麼還沒有回來?是不是出事了?今日若是出事,別說莞丫頭了,就是咱們秦氏也脫不開關係,想想,太子怎麼會娶一個害死太后之人的姐妹為太子妃?」
胡氏急的沒了方寸,秦述卻還沉得住氣,「你這是什麼話?今日又不是莞丫頭要去治病的,便是出了事,皇上也沒法子怪罪莞丫頭。」
胡氏苦笑,「侯爺何必說這樣的話,您又不是不知道京城的流言蜚語有多厲害,便是皇上不罰,光是有心之人的胡言亂語便能斷了秦氏的生路。」
秦述蹙眉,「夫人,眼下事情還沒有個定論,你怎知莞丫頭不會爭氣?」
胡氏苦笑更甚,「侯爺想想,莞丫頭便是再厲害,太后娘娘的身體可是頂不住了啊,今年太后娘娘那邊報過幾次病危了?這件事分明就是個禍,我不是怪莞丫頭,我是說這件事要是撞在了咱們身上,真是冤枉的很。」
秦朝羽眉頭一皺,「都是馮家那個,她是故意的!她知道秦莞搶了她的風頭!」
秦述不知道這些小女兒家的勾心鬥角,可今夜的確是因為馮沉碧一言,秦述雙眸微眯,自然將仇記在了忠國公的身上,「你們安心,這一次便是出了事,我也有法子應對。」
胡氏雙手合十,對著外面的天穹喃喃自語,已經在祈求神佛保佑了,這邊廂,秦朝羽也因為等的太久有些焦躁,胡氏說的話雖然粗直,可道理卻是這個道理,如果今夜秦莞沒有救回來太后,任是誰都會覺得是秦莞害死了太后,這件事若是落在御醫的身上也就罷了,偏偏秦莞被退了出去,思及此,秦朝羽狠狠的攥緊了拳頭!
「侯爺,快做最壞的打算把——」胡氏快哭出來了,眼看著秦朝羽就要被選為太子妃了,卻忽然插出來這麼一件事,這件事原本和侯府八竿子打不著的啊!
秦述這一次沒反駁胡氏,他沉眸未語,卻是在做最壞的打算了,秦莞的驗屍倒是厲害,可死人不需要救,能驗出來多少便是多少,活人卻不行,莫說他對秦莞的醫術沒準,便是秦莞再厲害,老天爺真的要帶走太后,秦莞又能如何?
這般想著,秦述一顆心便沉到了谷底,「若真的……那咱們家,只能先去跟皇上請——」
「罪」字還沒出,雨嬤嬤忽然走到了門口來,「侯爺!回來了!九小姐回來了!」
「什麼?」胡氏一聽當即大喜,「回來了?!」
雨嬤嬤點頭,秦述也站起身往門口走了過來,胡氏和秦朝羽緊跟著,三人到了門口,便見秦琰撐著傘,而傘下跟著一身白色狐裘的秦莞,秦述眼底一亮,直接走出了屋門來,等秦莞走到跟前,不等秦莞行禮便問,「莞丫頭,如何?」
秦莞看出了秦述幾人的擔心,在三人如炬的目光之中,秦莞唇角揚起兩分笑意,點了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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薦文《金屋藏嬌:邪王輕點寵》文/蕭漁
一朝穿越,被逼同時嫁四個相公是何滋味?
出嫁當天還未拜堂,就滿門被屠更是雪上加霜;
最最悲催的是,她因八字純陰特殊命格,成了人人爭搶的唐僧肉。
對於這,某王只是淡淡道:唐僧肉既然人人都想要,那本王乾脆來個金屋藏嬌,不讓那不軌之人動分毫。
所以,先用一紙賣身死契將她騙到手;
再來個親手調教,本王的小嬌妻,文韜武略當然都得有;
最後,撲倒生幾個娃娃,讓她再也捨不得逃走。
容曉覺得,這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太特么虐心了。
某邪王不以為然,這不斷的反撲與被撲,不就是夫妻間的小情趣么?